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二日，我随大批难民跑到下关“和记洋行”避难，那时我才十五岁。

  日军侵入南京城，到了下关，发现了这批难民，遂把我们集中起来。他们放两个脸盆，要大家把手表、戒指等贵重物品都放入盆内。第二天，日军在难民中抓出二千八百多个年轻人，从和记洋行押到煤炭港一间仓库关起来，日军端着枪站在门口看守。第三天清晨，日军从仓库里叫了十多个人出来，把他们带到长江边煤炭港河汊口，叫他们站在水里。一阵枪响后，日军又叫来十多个人，又一阵枪声。我心里明白，这是日军在枪杀我中国同胞。当日军又进来要十多个人出去时，我也被叫出去了。我刚站进水里，见日军正准备举枪射击，我一个猛子栽到河里，在水底潜游到对面已被炸倒在河里的废火车箱里，这时我可以看见对岸的日本兵，他们看不见我。我躲在火车里亲眼看见难民被日本兵一批批枪杀，从早晨直到傍晚。还有六七百人，日本兵把他们一起赶至河口，用机枪集体射杀他们。

  天黑了，日本兵走后，我从火车里出来摸到桥底，因在水里躲了一天，冷得直打哆嗦。我用难民丢下的毯子裹着身子、盖着头，睡在尸体中间。第二天，几个日本兵从桥头经过，发现我在抖动，一枪打来，子弹从我大腿穿过，左手第四指也受了伤，至今在我两腿和左手指上还留着伤疤。到了第三天，掩埋尸体的伕子见我还活着，把我救上来，我才幸免一死。